周代姬姓大國----隨 (1)
三、隨楚關系尋繹
隨國自從西周早期登上歷史舞臺始,便同楚國結下了“不解之緣”,從某種意義上說,一部隨國史,就是一部隨楚關系史。
周武王克商立國后,曾先后分封七十一國,其中武王兄弟十五人,姬姓之國四十人,“皆舉親也”。《左傳·昭公二十八年》而作為“漢陽諸姬”之首的隨國,其任務是監控南方蠻夷之國,以拱衛周疆。隨國封于何時,史無明載,但據“安州六器”,不會晚于周昭王之世。學術界大都認為,“安州六器”所載,即《古本竹書紀年》所記“昭王十六年伐楚荊”事,而據“安州六器”所載昭王南伐荊楚經過唐、厲、隨等國并于唐國整治軍隊分析,昭王的這次大規模行動無疑得到了以隨國為首的漢東諸國的積極配合,這說明當時的隨國同楚國已存在著矛盾。
周室東遷以后,諸夏大一統、小分裂的局面已改變為小統一、大分裂。周王喪失了軍事盟主的實力,周公東征、昭王南征之類赫赫揚揚的壯舉已沒有重演的可能,楚人再也用不著為來自中原的威脅而擔憂了。然而,生產發達、文化先進、軍事實力雄厚的隨國則依然是楚人東進的主要障礙。于是,楚武王末年,楚對隨發動了大規模進攻。《左傳·桓公六年》 隨國始而修政備戰,繼而拒不參加楚人主持的沈鹿之會,更加引起了楚人的不滿,楚武王再度伐隨。盡管隨人奮力抗楚,充分顯示出其抵御外敵的“漢東大國”的氣魄與膽識,但由于楚國勢力強大,最終還是同楚人訂立盟約。《左傳·桓公八年》到春秋中期,楚勢更為強盛,隨人公元前640年“以漢東諸侯叛楚”,《左傳·僖公二十年》但終被楚令尹子文擊敗,境土日月削,國勢衰落。此后,隨國“世服于楚,不通中國”,《左傳·哀公元年》杜注成為名副其實的附庸之國。公元前506年,吳、蔡、唐聯軍攻入楚國的郢都,楚昭王奔隨,《左傳·定公四年》吳人尾追而至,隨人拒不交出昭王,“楚人德之”。春秋末年,“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實盡之”,唯隨獨存。個中奧秘,隨人已有揣測:“以隨之辟小,而密邇于楚”,而未滅,“楚實存之”。這段話雖然是吳師入郢前隨、楚關系的寫照,也同樣可以用來說明進入戰國后漢東唯隨國獨存的緣由。何浩:《楚滅國研究》,武漢出版社1989年版
戰國時期,隨國史事文獻無載,只有憑考古資料推測。公元前433年,隨國國君曾侯乙死后,楚昭王的兒子惠王以楚人最為珍重的禮樂器編鐘相贈,楚國的令尹、封君等也紛紛給曾侯乙贈送銅器、車馬,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版公元前407年左右楚聲王娶曾姬無恤為夫人,劉節:《古史考存·壽縣所出楚器考釋》,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說明戰國早期隨楚關系十分融洽。1981年,考古工作者在隨州市西郊發掘了擂鼓墩二號墓,墓主地位約相當于國君一級。此墓下葬時間晚于曾侯乙墓,考古界定在戰國中期前段,隨州市博物館:《湖北隨州擂鼓墩二號墓發掘簡報》,《文物》1985年第1期表明此時隨國尚存。晚于擂鼓墩二號墓下葬年代的曾姬無恤壺,鑄于楚宣王二十六年(前344年)。楚聲王夫人無恤為宣王祖母,無恤尚在,宣王當不會滅其祖母故國。1983年,在曾侯乙墓西南發掘了30座中小型墓,其中十三號墓和六號墓為楚墓,時代為國中期,十三號墓的下限到戰國中期與晚期相交之際。劉彬徽、王世振:《曾國滅亡年代小考》,《江漢考古》1984年第4期1984年,隨州安居又發現一座時代為戰國中期偏晚的楚墓。武漢大學荊楚史地考古教研室:《隨州安居遺址初次調查簡報》,《江漢考古》1984年第4期楚人墓葬出現于隨國城郊甚至國君陵區之內,最近者距曾侯乙墓只有60米,這無疑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楚人已占有隨都,隨國已不復存在。隨國滅亡的年代,應介于擂鼓墩二號墓與十三號墓下葬年代之間,或者是在楚威王晚年至懷王初年之際,即公元前328年前后。這就是說,經過隨、楚關系最為融洽的曾侯乙、楚惠王時期之后,楚人還曾保留隨之社稷達百年之久。何浩:《楚滅國研究》,武漢出版社1989年版
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拔郢,楚頃襄王兵敗,“東北保于陳”〖ZW(5〗《史記·楚世家》。〖ZW)〗;秦師“東至竟陵”,《史記·白起王翦列傳》又“攻安陸”。湖北省博物館等:《睡虎地秦墓竹簡·編年記》,文物出版社1978年版竟陵在今隨州西南,安陸在隨州東南,秦師顯然越過了隨國故都。1981年,隨州市東北角環城磚瓦廠發現秦墓,出土銅扁壺銘文記載該器鑄造于秦昭王“三十六年”,左德田:《湖北隨州市發現秦國銅器》,《文物》1986年第4期即元前271年,距秦師陷郢僅7年。秦昭王三十六年之后不久這一帶就出現了秦墓,可見秦師在“東至竟陵”、“攻安陸”之際,也趁勢占領了故隨國地區。但是,無論是《史記》的《楚世家》、《白起王列傳》,還是云夢秦簡《編年記》,在關于秦師進軍漢東的記述中,對隨卻無片只語提及。這也足以說明在此之前隨國早已亡國絕祀。何浩:《楚滅國研究》,武漢出版社1989年版
第二節 卓越的文化成就
1978年夏,考古工作者在隨國故都的今隨州市郊發掘了一座戰國早期的隨國國君墓葬——曾侯乙墓,墓中出土的大量精美的青銅禮器、漆木器、金銀器、珠玉器以及各類樂器、車馬兵器和紡織服飾等,不僅薈萃了鼎盛期隨文化的輝煌成就,而且在諸多方面還代表著當時中國乃至世界文化的最高水平。
一、鑄造史上的創舉
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銅器,具有量多、型大、體重、工精等特點,反映了隨國金屬鑄造的高度發展水平。就數量而言計6239件,總重約10.5噸;就單個器物的體型和重量來看,一對大尊缶,高分別為1.26和1.25米,重分別為327.5和292千克,為世所罕見;從鑄造工藝來看,不只繼承了我國古代傳統的青銅鑄造工藝,而且在許多方面又有新的創造和發明,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概括說來,其創舉突出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極復合范鑄之能事。曾侯乙編鐘群的鑄造,集中體現了這一特點。為了使整套編鐘音質純正、諧和,就必須把鐘體和枚一次鑄就。這是一件相當復雜的工作,它必須克服造型材料的混碾、鑄型的烘干、型砂的選擇、合箱的嚴密等技術上的困難。曾侯乙墓全套編鐘64件,以及〓鐘1件,無一不是用上述分范合鑄的技術制作的,大小、厚薄異常精確,紋飾細密而清晰,可見匠師技藝之嫻熟。
其二,揚分鑄法之傳統。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銅器采用了傳統的分鑄法,但在技術上有新的突破,即不只是分鑄小的附件,同時還分鑄大的本件,如曾侯乙墓中出土的兩件大尊缶和兩件聯禁大壺就是用分鑄法鑄造的,不僅鑄接牢固,而且天衣無縫。對大件銅器本件采用分鑄法或移分節鑄造法,是我國傳統鑄造技術的重大發展。
其三,盡鑄接、焊接之所宜。建鼓的鼓座用青銅鑄成,有8對大龍交纏蟠繞在座體之上,還有許多小龍攀附在大龍的頭部、身部、尾部之上,龍群由22件鑄和14件接頭通過鑄接和焊接相互聯接并和座體接合到一起,蔚為奇觀。在受力較大的部位,用強度較高而操作較煩難的的銅焊;在受力較小的部位,用強度較低而操作較簡便的〓焊。其焊接技術之難和用于〓焊的鉛錫合金的熔點之低,都是首次發現。
其四,創失蠟法之極品。曾侯乙墓中出土尊和盤各一件,尊在盤中,如花蕊之凸出于花瓣之間,相映成趣。尊唇和盤口都寬沿外折,布滿精細的縷空蟠螭紋和蟠〓紋。這些鏤空的附飾由表層的紋飾和內部的多層銅梗組成,紋飾互不接續,全靠銅梗支承,玲瓏剔透,令人嘆為觀止。所有附飾既不曾經過鍛打,又毫無鑄接或焊接的痕跡,其繁密纖細則決非渾鑄或分鑄所能制成。只有運用失蠟法,才造得出這些巧奪天工的附飾來。華覺明、郭德維:《曾侯乙墓青銅器群的鑄焊技術和失蠟法》,《文物》1979年第7期 然而,關于失蠟法在我國的起始和應用,是國內外科技界長期爭論并懸而未決的難題。國外有學者認為,中國的失蠟法是伴隨著佛教的傳播由印度或西方傳入的,但國內大多數學者都確定云南晉寧石寨山所出滇族貯貝器蓋附飾,是我國最早的失蠟鑄件,其年代為西漢。曾侯乙尊盤的出土,把我國失蠟法鑄造的起始時間至少提前了200多年。尊盤附件獨具的藝術風格、反映的技術手法以及出自我國中部當“荊豫要沖”的隨州,無異于宣告這種技術在我國是獨立發展起來的。湖北省博物館:《曾侯乙墓》(上),文物出版社1989年版